【云瑜】江东往事 04（终章）
04
丑时三刻起兵，由黄盖率领十艘火船冲击曹军船阵将正面烧开，待船阵一破，赵云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进攻曹营东面，转移敌军的注意力。刘关张三人则会用重兵攻击曹营西门。江东水军正面对敌，不撤退、不投降，成败在此一举。
大火接着东风扑向战船，怒吼着吞噬着一切。
可曹军阵营，实在太大了。好容易冲开浩荡战船消灭了曹师水军，等待着他们的还有固若金汤的大寨，还有视死如归的精锐步骑。曹操的自负轻敌，终归是有原因的。
这一场硬仗，从午夜耗到天明。
纵使一开始还有谋略算计，到了最终，也都只剩下残杀。天地之间只剩下焦土的黑与鲜血的红，遍地的尸身堆叠在一处，早已分不清隶属何处。区区数万兵马对抗曹操八十万人，谈何容易。攥着长枪的手早已经麻木，身上的伤口也都顾不得疼，只有杀不尽的曹军，拼不完的血汗。
看见地上满是血污的周字大旗时，赵云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。耳畔又响起临行前孔明先生的话——周都督选的是最要命的路，伤敌一千，自损八百。你若不能尽快与之回合，恐怕他，就等不到孙权的援军了。
赵云顾不得等身后兵士，提起长枪加紧了脚步，拼了命地向前冲。
剑尖停在周瑜额前两寸，一杆长枪破空而来，正扎在敌将胸口。周瑜回身，便见着灰头土脸的赵将军。也便是这一分心，斜里又是一根长矛刺来，周瑜只来得及避开要害，冷不防叫人挑去了头盔。
“都督小心！”赵云失了枪，便抽出佩剑，三两步迎上前与那人战在一处。
周瑜也不与他客套，只专心御敌。
两人终是靠在一处，被众多曹军兵士围在一起。有那么一瞬间赵云曾经想过，要真是能和周大都督战死一处，似乎也不算遗憾。但在此之前，先要杀他个酣畅淋漓。
曹军最终还是北逃了。没有人能数清这一场战役究竟死了多少人，若此刻到江边看看，那漫漫江水怕都已经是一片殷红。空气中弥漫着的烧焦气味混着血腥，熏得人喘不上气。赵云杵着白银枪才勉强撑住自己，向同样摇摇欲坠的周瑜伸出手。
“大都督，我们赢了吗？”有浑身是血的士兵见此，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，茫然地望向周瑜。
“对，我们赢了。”周瑜握着赵云的手，借着他的力气站稳。他是联盟军的统帅，他是江东的希望，他不能倒下。“传令下去，且教曹操北逃吧，不必追赶，收兵。”
事实上谁都知道，这场战役，没有输赢。
陆湖东风，一样冷。
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互相扶持着走在硝烟过后的战场上，每一步都走的沉重而艰难。赵云几次三番想要打破这样的压抑，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。
“孔明叫你来的？”最终还是周瑜率先开了口。
“是我自愿的。”赵云深吸了口气，郑重其事地说。“虽然你我各为其主，可就为了曹操这区区几十万兵马，我舍不得。”
“没了我，刘豫州将来会少很多麻烦。”
“那就是将来的事了。”
“孔明说的真是一点没错。”周瑜苦笑了一声，“会来救我的，也只有你了。”
赵云没看懂周都督眼睛里的慨叹，也没有过问。周瑜也没再开口，力气早都已经消耗在残杀之中，连说话都显得无比奢侈。两人便又都沉默下来，等着殿军带来车马，迎接他们胜利归来。
庆功宴设在三天之后，热闹的让人心慌。残杀之后的狂欢越疯狂，就显得越令人悲伤。有人偷偷将琼浆撒入泥土，不知道在祭奠哪位故友。赵云随着一句句客套的赞颂端着酒杯，却隐隐觉着手臂依旧沉重得抬不起来。也许唯一没经历那些鲜血淋漓场面的，也只有那不着痕迹地绕到对座的孔明先生了吧。
周瑜瞥了他一眼，没理他。
诸葛亮也不在意，大大方方在周瑜身边坐下，甚至在他之前拎走了桌上的酒壶。周瑜停顿了一下，然后趁着对法不注意的时候用忽然出手，指骨敲在诸葛亮手腕穴道上。诸葛亮手腕一麻，酒壶连着手里的扇子都扔在了地上。
赵云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子龙，笑什么呢？”张飞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向赵云，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正狼狈地擦拭着满身酒的诸葛亮。“哎？军师什么时候跑周瑜那儿去了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赵云笑着摇了摇头。“往日孔明先生都是神机妙算的形象，难得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，可见周都督果然不是一般人。”
“那可不，咱们跟曹操哪打过这么畅快的仗！”经历赤壁一役，张飞再看周瑜的眼神里都多利几分欣赏，再没了孙刘联盟初成时候的轻蔑不满。“别看那小子长得秀秀气气的，用起兵来还真是有点本事。”
赵云没应声，心里的得意倒像是三将军夸得自己。
“怎么说亮也算是公瑾半个救命恩人不是？”诸葛亮依旧不生气，抖了抖衣襟又凑到周瑜身边，一如既往地不顾大冬天也要摇着扇子。“公瑾怎这样小肚鸡肠？”
“瑜向来如此。”周瑜慵懒地眯着眼睛，似有几分醉意。
“我们明日就要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公瑾也不挽留吗？”
“不留。”
“送行呢？”
“子敬会去的。”
“赵将军也不送吗？”
“不送。”
“公瑾你啊，还真是凉薄。”孔明收起了脸上戏谑笑意，恰逢下人换了新的酒壶上来，他便主动替周瑜接了。“你就这么直说，赵将军可听见了。”
赵云确实是一直偷听着两人说话，冷不防听见孔明先生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，手一抖，酒撒了一身。不过武将宴饮本来就不拘小节，也没人注意他，赵云兀自低下头，生怕对上周瑜的视线显得更加尴尬。
“过了今夜，你我就是敌人了。”周瑜轻笑了一声，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。
END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