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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强者,攻其将;将智者,伐其情。虚者虚之,疑中生疑;刚柔之际,奇而复奇。诳也,非诳也,实其所诳也。
剑法如兵法,观势可观心。
孔明想过无数冠冕堂皇的籍口为自己的不请自来开脱,如今却被周公瑾无声地堵了回去,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,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走过身侧,从门柱摘下斩铁剑,收进剑鞘。
“联姻之事,已经全权交给子敬去办了,瑜重病缠身,不宜操劳,如今大小事务均不予过问,先生有事指教,应往南徐。”周瑜略一抬手,方才抚琴的乐师不知何时已经走至跟前,恭敬地接过了周瑜手中长剑,行了礼,不需吩咐便知趣地退下了。周瑜目送那人离去直至背影消失才转过身,神色中几分无奈似有似无。
“吴侯对公瑾关怀备至,君臣之谊令人羡慕。”
孔明温和笑笑,才想起恭敬行礼。周瑜依旧不甚客气,轻轻颔首便当做回应,转身往内室走去。孔明并不计较,只云淡风轻地紧跟其后。
虽然明面上周公瑾确实是将手中权力都交了出去,然而大都督虎符却仍立在桌案,从未易主。
果然,既是安心休养,怎会选军事重地的柴桑?
孔明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。
“若我不在柴桑,诸葛先生此番定有去无回。”周瑜递来的茶是温的,似新添不久,可内室却不见旁人。
“若公瑾不在柴桑,亮就不会来了。”
“孔明,你现在很像一个人。”周瑜轻轻摇了摇头,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,茶香清雅,似君子之交,却又微涩,似火候尚欠。“蒋干、蒋子翼。”
“那亮只能庆幸,我主不是曹孟德。”孔明眼带笑意地低下头饮茶,丝毫不为周瑜话语中的微妙讽刺动摇。
“你可是一流的统帅,若在曹操那边,赤壁之战孰胜孰负就未可知了。”
“亮可不想与公瑾为敌。”
“是吗?”周瑜略一挑眉,“刘备身在南徐,你又困在柴桑,我正想借此良机倾巴陵将士一举攻下荆州呢。”
“吴侯不会同意的,此时正逢……”孔明下意识反驳,可抬眸对上那双美目,才发觉周瑜视线里全是笑意,似早就猜透他会如是回答。孔明顿了一下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“公瑾故意将虎符明放在桌案,就是为了教人时刻看见。”
“其实,如果我执意出兵,纵使不用虎符,也能调动巴陵将士。”周瑜忽而收起了笑容,也移开了视线。
“公瑾。”孔明忍不住放下茶杯握住周瑜手腕,不知为何,遇上周公瑾的事,他总是很难保持惯有的冷静。“三分之势未必不能尽公瑾之才,舍命的计策,有一次就够了。”
且不说此时孙刘相争会不会教曹操有可乘之机,若周瑜当真不经吴主命而私自出兵,无论胜负,都只能有去无回。
“若江东没了周公瑾,大都督之位必由子敬,到那时孙刘莫说兵戎相见,恐怕江东连夷陵南郡都要拱手相让,如此岂不最称你等心意?”周瑜低眸看向孔明的手,无奈之余,又似有他意一闪而过。
“若世上没了周公瑾,亮就永远听不到真正的《长河吟》了。”孔明颔首致歉,收回手藏进衣袖。“乱世浮沉生死难料,唯有知己之交,足慰平生。”
“孔明。”
“若非如此,亮早就死在江东兵刃之下无数次,恐怕连大都督的面都见不到了。”周瑜想说什么孔明怎会不知,他只能先一步开口。“公瑾何必如此认真,亮纵当一回蒋子翼,又有何妨?”
周瑜没有马上回应,直到孔明准备劝新一番说辞时,才轻轻开了口。
“三天。”
虎符回到了它应在的盒子里,周瑜盯着木盒上的繁复纹路,许久才收回视线。“我会上表主公留你在柴桑,三日之后,你自回油江口。”